祁同伟,汉东人,幼贫窭,尝无隔宿之粮。然好学,性聪颖,科场得志,入汉东大律堂,逢恩师高育良,育良甚佳许。
祁郎为人,玉树之姿,识之者曰:“不意田舍之家,育此璧人。”又好以功业自许,以为天下不足其驰骋也。
当时汉东群生,有三子卓卓,人曰:三杰。曰祁同伟,曰侯亮平,曰陈海。亮平与海,皆宦家子,陈海者,通判之子。独祁郎无门第。
有汉东别驾女梁璐,属意祁郎久之,然祁郎意在陈通判女,陈海姊也,且有约,又常得陈家周济,恩若子弟,乃视梁氏若无,梁氏深恨之,朝夕啼泣,别驾知之,乃曰:“此子不知人世艰难,以为富贵唾手可求也,吾当挫之。”
至郡府用人,亮平与海,皆录大郡,独祁郎下穷乡为走卒,大恨,曰:人生岂能郁郁于此?当时,陈氏女在京师,悬隔不聚。祁郎乃思立功,投为捕快,剿贼不惜死,中三矢,以功擢,乃曰:吾不欲擢,吾欲入京与陈氏聚。有司不允。
祁郎怏怏,闭户不见人,自哀自恨,良久,乃曰:“大丈夫在世,岂无功名,噫,吾心死矣。”
乃至汉东大律堂,白昼于众呼曰:“璐,吾欲以汝为妻,可乎?”长跪移时,梁氏乃见,曰:“可”。群生皆见,独侯亮平曰:“忍哉,学长之为人”。
梁氏长祁郎十岁。
祁郎自为梁家婿,遂青云无碍,拔迁如意,又门师高公育良亦蒙梁翁拔擢,以报恩及门第故,甚重祁郎,然不许祁郎为人,窃曰:“祁生固佳,然私重于公,不若侯生远矣。”又曰:“侯生固佳,又不能为吾所用,不得已,吾用祁生乎?”遂相倚重。
祁郎能伺主喜好,每有举动,皆不妄发。某岁清明,随督抚赵立春省墓,祁郎忽长跪嚎啕,若哭己之父母,僚属大骇,郡人皆笑。然以此蒙督抚青眼,升按察使。
赵督抚经营汉东三十年,门生走卒遍郡县,稍一意指祁,响应如云,趋走如犬。
汉东大郡也,户口逾千万,居然成一家之利薮,而祁郎奉赵家为天,凡赵家经营,莫不前驱后随,奔走应承,可惜才俊,乃成一姓鹰犬。
立春有子,垄断行市,夺嗷嗷百姓升斗,成一家滔天富贵。而祁郎成全其恶。有山水庄园,赵衙内聚敛之地,以名姬高小琴为幕前,常集仕宦,多有高会,祁郎常与焉。
祁郎初见高氏,意不能守,曰:蹉跎半生,逢此佳人,吾知我心未死也。
高氏初见祁郎,心漾漾动,曰:妾周旋宦场,多龌龊人,今夕何夕,逢此玉郎,终生不悔矣。
当时梁氏无子,色衰,父又死,祁郎乃宠高氏。
二人遂置酒庄园,临水邀月,拂柳把盏,四目相对,意甚浓,心甚动,高氏曰:“祁郎起自草莽,初闻以为粗鲁莽裂之人,今日见,居然玉人。”
祁郎手拍栏杆,笑曰:“吾本英雄,奈何苦无门第,世人轻我,是天弃我也,然吾好与天弈,天当输我半子。”
高氏仰视祁郎,曰:“妾本佳人祁,奈何渔家女,借赵家翻云覆雨手,逢祁郎于青云,天也。”
遂相好。
朝廷厌赵家久,欲有整顿,以玉春为仆射,入京,以沙公为督抚,镇汉东,假其手收拾赵家乾坤。
高公育良,持重混光,喜怒不形,见祁郎好动,欲攀援结引沙公及京州府尹李达康,乃诫曰:“朝廷含威,沙公难测,此时易静不易动。”祁郎不听,入沙公恩师门庭,身自劳作为园圃,欲近沙督抚,督抚远之而已。
京师以侯亮平为御史,及陈海为佐,欲发赵家事,郡府密会,欲先擒京州副守丁义珍,祁郎乃泄语,义珍得以走遁海外。又使醉夫驾车杀陈海,海虽不死,废矣。
祁郎又欲杀御史侯生,要侯生,园中设酒,伏刺客于高台,藏弩欲发,然事有参差,不成。
高公闻祁郎事,震怒,召之,咆哮曰:“尔非人类也,陈氏于汝有恩,昔弃其女,今杀其子,吾之门下,居然有此等禽兽。”祁郎汗涔涔下,曰:“陈家厚恩,来世方报”。
高公本清高人也,然一时不慎,为妖姬所惑,授赵家以柄,乃太息曰:“尔虽狼子,然亦吾门下之狼子,吾不用汝,则吾亦危矣”。乃与祁郎构陷侯生,然亦不成。
高小琴知事难免,问祁郎曰:“事如此,奈何?”
祁郎笑曰:“何惧,与天对弈,当胜半子。”高氏曰:“与君生死,妾亦无惧。”
祁同伟事如何,且待,然横行如此,当败死以终。
太史刘曰:
吾怜祁生之才,悲祁生之遇,寒门子弟,欲攀青云,位列王侯,其势逆若与天对弈。
然天亦有情,让君半子,君则以为我胜天半子,呜呼,狂人也。天既让人半子,当感恩战惧,爱惜名节,哀悯苍生,岂可一逆再逆,遭天之灭,其败死亦宜矣。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