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年轻人想过辞职开小店？
在想像中，这是996压力下的一条轻松美好的逃生路线。相比餐厅、书店、民宿或咖啡馆，开奶茶店往往是创业者的首选——投资少，门槛低，没有技术门槛，加入现有品牌，一键解决大部分运营问题。
而现实是，这种幻想早已被一个巨大的骗局所捕获。在加入了一些看似正规的奶茶品牌后，很多经营者在遇到层层套路时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投资僵局。在声称“不到10万元就能开奶茶店”的骗局背后，还有以“套路特许经营”为诱饵的投资公司。
今天的故事由读者王琦（化名）提供。他曾经是个骗子，靠兜售创业梦想割韭菜。
大数据时代的精准造假
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快速招聘公司担任销售员。
所谓“快招”就是“快招加盟”。这样的企业可以随意注册一个餐饮品牌，经过简单的包装，为顾客编织出虚幻的创业梦想，然后就可以赚取加盟费。我所在的公司有十几个项目，涉及奶茶饮料、炸鸡汉堡、火锅烧烤等。
这是大数据时代的精准欺诈。其具体流程如下：
第 1 步：批发客户信息。
许多想要创业的人在互联网上搜索特许经营信息。他们的搜索结果中排名靠前的大多不是大品牌的官网，而是一些向搜索引擎支付高额广告费的钓鱼网站。一旦他们留下电话号码、地址等个人信息，这些网站就会以50-200元/个的价格将这些有创业需求的精准数据卖给快招企业。
图片 | “奶茶专营权”的搜索引擎搜索结果
第 2 步：打三个电话。
第二步是我们销售部的工作。拿到客户信息后，我们至少要打三个电话：第一个电话，向客户介绍项目，分发材料，引起兴趣；如有任何情况，请客户到公司实地考察；第三通电话为客户安排验货时间，并催促客户尽快到公司购票验货。
图片 |销售部话语课程
第三步：验货签字。
在检查阶段，客户将参观几家模型店。当客户来访时，公司将聘请大量受托人，以营造生意兴隆的假象。
第 4 步：训练。
一旦客户支付了加盟费，他们就是板上的鱼，任其宰割。签订合同后，他们将被送往培训基地学习技术。培训三天就可以完成，技术含量不多。教练员也是业余高手。公司选择他们不是因为他们精湛的厨艺，而是因为他们的销售能力，让客户可以购买到越来越昂贵的设备和材料。
这些友好的培训师通过动手一对一的教学迅速与客户建立信任。客户不知道怎么做，往往会完全接受老师的推荐。那些设备和材料是公司通过代工工厂生产，加贴商标后，包装为加盟商的“品牌核心材料”，价格比同类材料贵三到五倍市场。这无形中大大增加了回头客的难度。
第五步：售后；准确地说，没有售后。
这种只图坑钱的模式，难免会出现售后问题。公司的解决办法是在加盟后切断客户与销售的联系，即单方面屏蔽黑，售后服务完全交给客户部几个负责接线的姑娘。他们声音甜美，不断道歉，不主动挂断，但就是不解决问题。
如果客户来公司要求退款，法务部会热情好客的接待，倒茶倒水，然后笑着说：你告我们也没用。根据合同，我们已经履行了所有义务。选址、材料、设备都是必须的，但不承诺盈利。退后一万步，即使千辛万苦打赢官司，我们也只能退还你30%的费用，因为合同明确规定技术转让占加盟费的70%，你的店铺是开着的。技术一定是学过的。一切都是合法的。
第 6 步：注册一个新品牌并重复上述过程。
创业者的现金流量很小。特许经营费、设备费、材料费等层层查找后，所剩无几。最后为了省钱，只能选择位置差的门面。
大多数特许经营店持续不到一年，我们的品牌迭代速度更快。为了避免纠纷，我们每隔几个月就抛弃旧品牌，从新品牌开始，然后卷土重来。
6%的诱惑
在我工作的第五个月，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同情。
那天气温极低，天上还飘着雪花。从满是暖气的车里走出来，在公司门口遇到了一个拉着行李箱的中年妇女，越看越眼熟。目光一接触，她就认出了我，“王经理”。我也认出她是河南许昌的客户，两个月前签了合同。
她拉着我的手说，签完合同后，她支付了10万多的加盟费，开了一家奶茶店。公司声称会帮她在当地选择店面位置，结果她只是随便挑了几家和xx同城的店面，要么太偏远，要么太贵。折腾了两个多月，奶茶店还没有开门，老公还病得很重。于是，她坐火车去公司退钱，还怪我拦着她。
那一刻，我的心在颤抖。在此之前，我只负责打电话说服客户，并不了解公司整个业务的具体情况。还没看懂，公司发给我们吹嘘的“包选选址”、“大数据信息”、“内部共享房店”等等，其实都是空洞的白话套路。
不知所措，我带她去了公司接待室。经理说：“没关系，我来处理，你不用担心，回去打个电话就行了。
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无论如何，绝对没有退款的可能，这是公司的宗旨。
图片 |奶茶加盟广告
第十个月，我因表现出色被列为经理人选。为了升职，我理清了思路，开始拼命打电话给客户。
经过不懈努力，我从一长串名单中找到了一个对我感兴趣的山东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加盟费是单店6万元，代理10万元。加盟费包括所有基本设备，您只需要另外支付租金。帮帮您找到最好的性价比。”
“看了两天，没有合适的地方。”
“李哥，您放心，我们公司有合作的内部房源。根据卫星定位系统，结合美X外卖热图，我们将进行大数据分析对比，帮助您选择最合适的店面。形式由公司为您协商，定金一付三，公司保证。”
“装修呢？”
“我们一般采用‘轻装重装’，张贴海报，摆个吧台，放几张小桌子，这是公司给你设计的……”
经过熟练的口头攻击，山东大哥表达了强烈的加盟兴趣。第二天打了第二个电话，发现对方还有疑惑。
“你好，王经理，我看了资料，还不错，但是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您放心，现阶段我们计划在您当地开发第一家品牌形象店，公司大力支持，保证生意好。如果第一家店生意不好，会有人吗？加入我们？”
“那我怎么得到这个位置呢？”
“我看了一下公司的客户接待安排，这两天都满了，后天来。你先订票，发给我，我帮你先冻结当地市场。”
三天后大数据培训是骗局，电话那头的山东夫妇带着不满一岁的孩子来到我们公司。我和业务经理一起收到了他们。男人憨厚老实，女人似乎不知道。据他们介绍，该男子原本在广东打工，但母亲病重，孩子还小，夫妻俩想回老家开个小店。他们在网上看到开奶茶店可以赚钱，就一步步走进了我的名单。
业务经理热情接待了他们，并承诺今后公司将给予大力支持，确保他们赚大钱。夫妻俩激动不已，当场决定将6万多的单店特许经营改为10万代理商的垄断特许经营。但是他们没有足够的钱，所以他们当场打电话借钱。业务经理和我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财务部下班后，我们拿着收钱的POSE机等到了深夜十点。当我们还有五千个小时的路程时，我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并提供了折扣。他们感激地交出了钱。
付完钱，这对夫妇带着好眼光离开了，问我公司附近哪里有便宜的旅馆。我说，对面是公司的合作酒店，不贵，150到60元一晚。男人问有没有便宜点的。我查了一下说500米外有一家酒店，70元一晚。男人老老实实的笑着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一时间，我心里忐忑不安，说，我带你去。男人一直在说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知道，他肯定开不了这家店，肯定会赔钱的。
图片 |快招公司的日常
在长期的招商工作中，我最初认为只有文化素质比较低的农民工才比较“骗人”。他们全年都在外面工作。时间长了，带着一点积蓄，他们想回到家乡附近的地方，投资几万元开个小店。对于这样的客户大数据培训是骗局，你只需要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加入后，公司会支持你。只要自己努力，自己动手，积累经验，以后就可以开分店了。面对诱惑，很多人很容易放弃信任。
但除了这类顾客，也有一些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受过高等教育，工作稳定，收入不错，想开店作为副业。这部分客户理论上不容易上当受骗，但被高额回报诱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我想他们在签约之前一定有这样的画面：在周末和休息日，他们会自然醒来，开车到他们的商店，坐在角落里，喝着工作人员准备的奶茶，悠闲自在看着顾客的排队和不断增加的外卖订单。
如此美好的幻想让他们乖乖付出。
还有一个成功人士，40多岁，50多岁，身价千万，不断寻找投资标的。从理论上讲，这种人经历了很多战斗，我们这些世界不深的投资经理是不可能被连大学都没上过的投资经理骗的。但事实是，这样的人往往是大鱼。他们可能会花费数十万加入并花费数百万来开店。
遇到这样的客户，我们不谈细节，怎么装修，雇佣多少人，每天剩下的食材怎么处理，他们对这些小事不感兴趣。我们要做的就是为他们分析餐饮行业的美好前景，用央视的报道为餐饮消费的上升曲线背书，让他们快速拿下全市乃至全省的品牌代理，以便在未来有更大的发展。只要诱饵愿意，大鱼也能上钩。
如果你要问我，这些加盟商有什么共同点吗？不，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着不同的背景和身份，以及不同的经历和财力。
如果非要找的话，大概是人性的一个共同点吧。我们计划的特许经营收入远高于市场上各种金融产品和投资项目的收入。前财政部长楼继伟曾表示，年收益率超过6%的投资都是骗局。而恰恰是6%以上的回报让人难以抗拒。
骗子的对合战争
在我的第十一个月，我成为了一名部门经理，毫无保留地向我的团队成员传授我的经验。作为经理，我可以得到全队 2% 的积分。
几个月后，工作人员告诉我，越来越多的客户在询问同行业的其他品牌。换句话说，他们没有那么容易被欺骗。我赶紧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领导，公司高层也非常重视这个问题。
那是2018年，像我们这样的三线城市有100多家快招公司。竞争加剧后，我们的广告在搜索引擎上的排名逐渐下降，客户资源萎缩，公司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公司高层经过讨论，决定改变打法，通过参加餐饮加盟展寻求突破。
在2018上海春季特许经营交易会上，公司携多个成功品牌参展。我们疯狂地打电话给客户并邀请他们参加交易会。在场馆的代言和人群的火爆气氛下，客户的签约率非常高。
尝到甜头后，我们走遍全国，先后参加北京、广州、成都等地的加盟展。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我的同事们就赶上了。没有人是傻子，打闹的顾客比我们还多。
2019年，我升任总监，领导3个部门，每天打电话提业绩。在我们的行业中，表现就是尊严。不管你有多累，在月底的表彰会上，当公司CEO把重达数万或数十万的现金交给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在公司的这些年里，我看到一个员工的月薪顶多超过 50 万。
2019 年是特许经营商界竞争激烈的一年。今年，明星代言成为新的增长点。那个时候二线明星头像的使用权每年超过20万，一线明星是30万或者50万。我们会直接与明星的经纪公司或经纪公司签约，有些明星可能不知道自己代言了什么。我粗略算了一下，广州x伦代言的这样的品牌有近十个。我们城市商场里的很多餐厅都在他们面前竖起了星形的人形招牌。
图片 |某名人在奶茶店开会
同时，加盟格局也发生了地区性的变化。北方的加盟公司不再接待考察客户，而是与南方的公司（主要是江浙沪）合作。北方重招商，南方重经营。
2019年下半年，一线明星杨某以侵犯肖像权为由，将杭州某公司告上法庭，索赔100万元，胜诉。此次活动结束后，部分企业将宣传品上的名人头像删除，改名为网红。
竞争依然激烈。一些特许经营公司投入巨额广告费用，以“该知名品牌正在推广的子品牌”为广告宣传KX、Tex、1x积分等知名品牌，以吸引客户。事实上，不知名品牌与那些知名品牌无关。
此外，他们还会花重金邀请明星到场，造势。投资经理在会议当天邀请客户与公司签约，还可以和明星合影留念。同时，他们会在省级电视台投放十几秒的广告。通过电视台、名人和知名品牌的子品牌的代言，顾客自然而然地涌向这里。
几年前，我因为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从公司辞职。
4月，一则重磅消息登上微博热搜：马思礼代言的加盟品牌骗取7亿。据上海警方介绍，这是国内破获的第一起餐饮连锁诈骗虚假广告案。整个行业为之震动，加盟企业纷纷倒闭整顿。
但谁知道呢，它们会复活吗？
—结束—
写作 |王琦